【嚴壽澂】禮俗與中國找九宮格空間社會——以唐武功〈禮治法治論〉及劉咸炘〈禮廢〉為中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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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俗與中國社會——以唐武功〈禮治法治論〉及劉咸炘〈禮廢〉為中間

作者:嚴壽澂

來源:作者授權 儒家網 發布

           原載于 《禮樂中國——首屆禮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》,上海書店出書社,2013年

時間:甲午年臘月初八

           西歷2015年1月27日

  

撮要

 

晚世西力東漸,廢禮而專用法之論甚囂塵上。太倉唐蔚芝(武功)力反眾議,持禮治之說,以為中國向為禮治之邦,一旦廢禮,則文明舞蹈場地之國家將退步而為野蠻之部落。禮者,本于情面而以義起者也;居當代而言禮治,當稽古經之軌制,參近代之情面。雙流劉鑑泉(咸炘)則以為,古經之禮,制訂于封建宗法之世,秦漢以后,封建改為郡縣,分治變為一統小樹屋,古禮與今俗歧而為二,禮僅為貴者之飾,于是有禮如無禮,故曰“禮廢”。今須知蔚芝所謂禮,乃就廣義而言,指依于道義、切于平易近情之人間次序。鑑泉明于古今禮俗之變,深知經書所載禮樂,無由行于當代。二人所言,可謂各有其當。要之,欲使社會和樂而有序,行為之規范實不成少。更須知人類本由動物進化而來,獸性未泯,而既經進化,則又頗具同情心,為他動物所不逮。所謂禮,實即行為之規矩準共享會議室繩,旨在克制獸性而發揚同情心者也。即此而言禮,其焉可廢?

 

關鍵詞

 

禮治、禮廢、禮俗、唐武功(蔚芝)、劉咸炘(鑑泉)

 

一、引言

 

平易近國十一年壬戌,太倉唐蔚芝(武功)作〈禮治法治論〉,開首即聲言:“近二十年來,論者僉曰用法用法:‘西國任法,吾國亦當任法。禮足以治一身,而法則足以治全國。故宜廢禮而專用法。’一人倡之,千萬人和之。有敢違之者,相與笑而罵之,唾而棄之。嗚呼!此所謂淺識之譚、無根之論也。”[1]此處所指的,是清末以來維新人士的凡是議論。蔚芝對此,期期以為不成,指出禮乃“人治之年夜源”,列舉七端:(一)禮本于“天秩”,故合于天命。(二)禮出于“人心之不容已”,故合于人性。(三)禮既有其“文”,又有其“意”,其文“隨時變易”,其意則“千古不變”,是為“古今之通義”。(四)“西國雖不言禮,而事事隱符合禮之義意”,“以中外之年夜勢言之”,禮不成廢。(五)“常人之罪惡,莫年夜于忘本”,喪、祭諸禮,使人慎終追遠,報本反始,“以幽明之故言之”,禮何能廢。(六)若婚、喪、鄉飲、鄉射之禮皆廢,凡平易近“乃各自為禮,非古非今,不中不西”。禮制紛歧,政治又何能統一?故以“日用之經言之”,當定禮制,共享會議室“以一凡平易近之觀聼”。(七)“今之喜新者”所謂同等、不受拘束、均產、公妻、父子無親、姓氏可滅,其實并不新鮮,“古之部落,本皆如是”。一旦廢禮,則“文明之國家”將變而為“野蠻之部落”,是為退步。故“以歷史掌故情面風化言之”,禮若何可廢。[2]此論所蘊含的意思是:中國過往一貫是禮治之邦,無人對此懷疑。只是近二十年來,自覺跟從其心目中所謂東方的維新人士,方始年夜倡廢禮而專用法。

 

平易近國十六年丁卯,蔚芝撰成此文五年之后,雙流劉咸炘(鑑泉)有〈共享會議室禮廢〉之作,認為禮之廢,絕不是從本日方始,自漢以降,即“有禮如無禮”。重要緣由在于制禮之未當:“漢以后則不周于人倫,唐以后更欠亨乎俗變。不周于人倫者,行于朝廷而亡于鄉里。欠亨乎俗變者,王制為俗所不遵,俗傳為儒者所不許。所以二者,故雖有禮,如無禮焉。”[3]禮制并不是圣人憑空所創,而是出于情面,本于風俗。圣人的感化,僅是“節其情而酌其俗耳”,目標在于即風俗而施教化。但是漢以后,禮只是“貴者之飾”,與平易近間的婚、喪之俗無關。由于禮、俗之間的脫節,非但周時之禮“不成行于今”,即使是后世的禮書,“亦欠亨于俗”。清代三百年間,“禮學最盛,而禮終廢”,厥因在此。[4]

 

唐、劉二人顯然皆主禮治,可是二人對兩千年來中國能否為禮治之邦,則見解年夜相徑庭。何謂禮,何謂俗,其間關系若何,二家的認識頗有差異。概而言之,蔚芝所謂禮,是法令管轄范圍之外,約定俗成而又符合道義的人間次序。鑑泉心目中的禮,則是嚴格按照儒家義理而又切于百姓生涯情況的行為規范。二者指涉不盡雷同,可謂各有所當。而就主旨而言,二家其實不異。玄析論之于下。

 

二、禮以義起,本于情面

 

《禮記·禮運》曰:“圣王修義之柄,禮之序,以治情面。故情面者,圣王之田也。”“何謂情面?喜怒哀懼愛惡欲,七者弗學而能。何謂人義?父慈子孝,兄良弟恭,夫義婦聼,長惠幼順,君仁臣忠,十者謂之人義。講信修好,謂之人利;爭奪相殺,謂之人患。故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,修十義,講信修好,尚辭讓,往爭奪,舍禮何故治之?”又須知:“飲食男女,人之年夜欲存焉。逝世亡貧苦,人之年夜惡存焉。故欲惡者,心之年夜端也。”欲與惡,常躲于人的心中,而不表現于外,是以人心往往不成測度。治此欲惡之情的最佳方式,只能是規范人的行為,使之不超越規矩。職此之故,禮不成或缺。故鄭玄注曰:“言情面之難知,明禮之重。”[5]若僅以政與刑整齊蒼生,使之不敢為非,其結果難免如《禮記·緇衣》所謂,“平易近有遁心”:“夫平易近,教之以德,齊之以禮,則平易近有格心。教之以政,齊之以刑,則平易近有遁心。”呂誠之師長教師對此,有通透的見解:“全國事至于人不克不及以好心自動為善,而要靠法令往督責,天然是只求情勢。”[6]所謂只求情勢,便是但求不觸法網,其他則奈我不得,這恰是“有遁心”;而自動為善,乃“有格心”之謂也。

 

故〈禮運〉曰:“治國不以禮,猶無耜而耕也;為禮不本于義,猶耕而弗種也;為義而弗講之以學,猶種而弗耨也;講之以學而分歧之以仁,猶耨而弗穫也;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樂,猶穫而弗食也;安之以樂而不達于順,猶食而弗肥也。”此為儒家幻想中治國的步驟以及所達成的境界:治國不克不及只靠強制性的政刑,而必須有一套行為的準則與生涯的規范,此即所謂禮。但是禮非外爍,必須是本于應該不應該的自覺,此即所謂義。行義必須出于感性的思慮,并與別人商討討論,此即所謂講學。講學的基礎則是不容已的惻隱之心,此便是仁。行仁則不成勉強,必須安而行之,樂的效能在此。聚會場地“年夜樂與六合同和”,“故百物不掉”,“百物皆化”(《禮記·樂記》)。至此地步,即是所謂年夜順了。“年夜順者,所以養生、送命、事鬼神之常也”(〈禮運〉);亦即孟子所謂“使平易近養生喪逝世而無憾”(〈梁惠王上〉)。《荀子·禮論》有云:“禮者,謹于治存亡者也。生,人之始也;逝世,人之終也;終始俱善,人性畢矣。”所謂終始俱善,恰是“年夜順”。要而言之,禮依于義,義本乎仁,仁則發自人類基礎的同情心,即所謂惻隱之心,亦便是“性”。此性為人人所同,所所以出于天,可稱為“命”。故曰:“性自命出,命自天降。道始于情,情生于性。”(《郭店楚簡·性自命出》)

 

禮不僅可以節制人的欲惡之情,更能養人之欲,從而止人之爭。故《荀子·禮論》曰:“禮起于何也?曰:人生而有欲,欲而不得,則不克不及無求;求而無懷抱分界,則不克不及不爭;爭則亂,亂則窮。先王惡其亂也,故制禮義以分之,以養人之欲,瑜伽教室給人之求,使欲必不窮乎物,物必不平于欲,兩者對峙而長,是禮之所起也。故禮者,養也。”“芻豢稻粱,五味調噴鼻”,“椒蘭芬苾”等等,恰是“養口”、“養耳”之具。除“養”之外,禮又“好其別”,亦即“貴賤有等,長幼有差,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”。以荀子之見,“養人之欲,給人之求”的禮,并非“先王”憑空做作,而是根據人心的需求,考慮而成。以三年之喪而論,便是依據人對于逝世者的哀痛之情。〈禮論〉以鳥獸為例,說道:“凡生乎六合之間者,有血氣之屬必有知,有知之屬莫不愛其類。今夫年夜鳥獸則掉亡其群匹,越月踰時則必反鉛[按:即“沿”] 過故鄉,則必彷徨焉,鳴號焉,躑躅焉,踟躕焉,然后能往之也。小者是燕雀,猶有啁噍之頃焉,然后能往之。故有血氣之屬莫知于人,故人之于其類也,至逝世無窮。”但是人之中,有其“愚陋淫邪”者,對于怙恃親,“朝逝世而夕忘之”,此等人若何能夠“相與群居而無亂”?而三年之喪對于“修飾之正人”,則猶若“駟之過隙”,不克不及遂其無窮的哀思。于是“先王圣人為之立中制節”,酌得其平。三年之喪的來源這般,其他諸禮,可以類推。(按:“有知之屬莫不愛其類”,“人之于其類也,至逝世無窮”如此,年夜堪留意。其隱含的意思顯然是人道本善。可見荀子并非絕對教學場地的性惡論者。)

 

愛其同類,親喪有哀思,此乃人人所同。但是其種種交流心態,種種表現,則常因時地環境之異而分歧。后世之事,先王時未有者多矣。故〈禮運〉曰:“禮也者,義之實也。協諸義而協,則禮雖先王未之有,可以義起也。”朱子論《儀禮》,以為“不是前人預作一書這般。初間只以義起,漸漸相襲,行得好,儘管巧,至于情文極細密,極周經處,圣人見此意思好,故錄成書”。[7]儒者眼中出于圣人的《儀禮》,尚且是以義起,其他更可推知。禮既以義起,時世分歧,義自亦有異。故〈禮器〉曰:“禮,時為年夜,順次之,體次之,宜此之,稱次之。”

 

平易近國廿二年癸酉,蔚芝作〈禮記年夜義〉以闡發此義,序曰:

 

先儒萬氏斯年夜之言曰:“《儀禮》一書,與《禮記》相為表里,考儀文則《儀禮》為備,言義理則《禮記》為精。在圣人,即吾心之義理而漸著之為儀文;在后人,必通達其儀文而得明其義理。”焦氏循之言曰:“《周官》、《儀禮》,一代之書也;《禮記》,萬世之書也。必先明乎《禮記》而后可學《周官》、《儀禮》。《記》曰:‘禮以時為年夜。’此一言也,以蔽千萬世制禮之法可也。”斯二言也,實得三《禮》表里精粗互用之道。然吾謂明其義理者,非託諸空言泛論也,必得乎時措之妙,通其變,使平易近不倦,神而化之,使平易近宜之,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。夫然后垂諸萬世而無弊。明天下競言變法矣,又競言變禮矣,而不知俗可變,而禮之意不成變。變乎禮之意,則變天之道,絕地之理,亂人之紀,蕓蕓萬彙,將無所統屬而不克不及歸于治。爰發明《禮記》四十九篇年夜義,以諗當世。深愿吾書一出,人命于是固,人心于是正,國體于是尊,國性于是淑,庶幾尚辭讓,往爭奪,講信修好,年夜法小廉(按:〈禮運〉有曰:“年夜臣法,小臣廉。”)品德仁義之說興,教訓正俗之規備,由小康而躋于年夜同。其在斯乎!其在斯乎![8]

 

此段年夜意可分三層:起首,義理重于儀文,《儀禮》、《周禮》皆為儀文之書,《禮記》所明者乃禮意,故為萬世之書。其次,禮固是依于義,但是義理不成泛論,必須切實體現于行為。若無種種行為規范(“儀文”),義理便懸空而無所依託。如《禮記·曲禮上》所謂,“品德仁義,非禮不成;教訓正俗,非禮不備;分爭辯訟,非禮不決;君臣高低,父子兄弟,非禮不定……是以正人恭順撙節退讓以明禮”。故朱子曰:“本朝陸農師(按:陸佃字農師)之徒,大略說禮都要先求其義。豈知前人所以講明其義者,蓋緣其儀皆在,其具并存,耳聞目見,無非是禮,所謂‘三百三千’者,較然可知,故于此論說其義,皆有據依。若是現在古禮流失,百無一二存者,若何懸空于下面說義!是說得甚么義?”[9]第三,“禮時為年夜”,故當隨時俗而變易,不成拘泥固執,“即以拜跪之禮言之,古者席地而坐,一獻之禮,賓主百拜;唐宋而后,以椅為坐,以桌為憑,則百拜之禮有所未便,不容不改”,但是賓主相敬的“禮之意”則仍在。[10]總之,“凡宮室、衣服、器械、軌制,可與平易近變革者也;父慈子孝、兄良弟恭、夫義婦聼、長惠幼順、君仁臣忠,此不成與平易近變革者也。可變者,禮之末也;后儒因古今風俗之分歧,俗尚之沿革,以為禮本無用,廼舉中國數千年之年夜經年夜法,一切掃除之,本末顛倒,違天理而拂情面,有圣賢作,必當起而正之矣”。[11]

 

以蔚芝之見,尚辭讓,往爭奪,年夜臣法,小臣廉、講信修好,父慈子孝等等,恰是禮的年夜義地點,無隔于古今,無間于中外。全體人類皆臻于此境,那就是年夜同之世的實現了。此即共享空間圣人所傳典章軌制中所蘊含的年夜義,至于此中的儀文節目,則因時、地而分歧。故曰:“夫立法以垂后者,千古之常經;因時以制宜者,全國之通義。”[12]

瑜伽場地 

更須知,禮不是內在的強制,而是本乎天然的次序。蔚芝是以聲言:

 

圣人制禮以教人,悉本乎天理情面,并非強迫束縛之事。故就一身言之,足容重,手容恭,目容端,氣容肅,聲容靜,皆所以盡天職也。以一家言之,父慈子孝。兄友弟恭,夫義婦順,亦所以盡天職也。夫如是乃有次序之可言,故《尚書》謂之天秩、天序。自晚近禮教不明,必欲掃除以為快。于是放僻邪侈,無所不為,而家庭社會國家婿被其禍,深可痛也。《詩》曰:“人而無禮,胡不揣逝世。”《記》曰:“古人而無禮,雖能言,不亦禽獸之心乎!”可知人之異于禽獸者,全視乎禮。故本日欲挽人心風俗,必自崇敦禮教始。[13]

 

蔚芝論政治,論教導,最重“次序”二字,更痛心于當時不少世家後輩的蕩檢逾閑,[14]于是不遺馀力,倡導禮教。

 

蔚芝辭交年夜校長后,在無錫創辦國學專修學校。益陽陳鼎忠受邀任教,平易近國廿二年十一月二旬日,有書致其兒子云章,說道:“唐校長全家孝友,獨未足異。所異者小孫三數人,十歲教八歲者,八歲教六歲者,以次相傳,極合規律,無一輕舉妄動。十歲以上,即寫日記,中多理學語。余見此,恍游于洛、閩之域矣。”[15]可見蔚芝之于禮教,不僅倡導,更是身體力行,且頗有成效。

 

宣統二年,蔚芝為江蘇士紳推舉為“處所自治總理”,自謂“因處所自治無領袖,頗為危險,爰往就職”。[16]將處所自治軌制視為“《周禮》‘鄉遂都鄙’、《管子》‘軌里連鄉’之法”,認為欲“轉移風氣”,“率全國人為正人”“莫若先復鄉飲酒之禮”,“稽古經之軌制,參近代之情面,每歲舉行一次,禮樂明備,揖讓周旋,肅肅焉,雍雍焉”,使一鄉之人“涵儒于詩書之澤,漸摩于道義之途”,共臻于承平之域。[17]

 

禮對于處所自治而言,尤為主要。禮的功能,“在于自治以治人”,所所以“治標”。蔚芝指出,“晚世法令,大略根據唐律,而唐律根據漢律”,而“漢之律令,大略本于周禮”。中國的法令系統,本與禮制關系親密。故曰:“禮所以生法,而法不成以包禮。”“稽古經之軌制,參近代之情面”二語,乃是蔚芝論治的綱領。以此為準,可知“動舉外國之法以行諸我國者,水平分歧,輕重有殊”,不成為訓。因為禮也好,法也好,都是“根于情”,情則依于天然之“天理”或“天秩”。故曰:“天理外之情面,非情面也;情面外之法理,不符合法令理也。禮起于義,法亦起于義。行而宜之之謂義。禮隨時而從宜,法亦因時而制宜也。納平易近于情與義之中,而后可以言法制也;敺平易近于情與義之外,日日言定法,徒擾亂全國罷了。其為害平易近,不尤年夜哉!”[18]

 

三、禮俗之不合

 

《漢書》卷二十二〈禮樂志〉云:

 

人道有男女之情,吃醋之別,為制婚姻之禮;有交代長幼之序,為制鄉飲之禮;有哀逝世思遠之情,為制喪祭之禮;有尊尊重上之心,為制朝覲之禮。哀有哭踴之節,樂有歌舞之容,君子足以副其誠,邪人足以防其掉。

 

這段話道出了禮的來源,一言以蔽之,“禮,因人之情而為之節文者也”。[19]亦即所謂禮,乃是根據情面風俗而加以規范化的“王制”。

 

近人陳盤庵(槃)指出:“‘禮’與‘俗’,前人往往并稱。《周禮·太宰》:‘以八則治都鄙……六曰禮俗,以馭其平易近。”引孫詒讓《周禮正義》曰:“今案:禮俗,當分為二事。禮,謂吉兇之禮,即《年夜司徒》十二教,陽禮教讓講座場地,陰禮教親之等,是也。俗,謂地盤所習,與禮分歧而教學不用變革者。即十二教以俗教安;彼《注》云:謂地盤所生習,是也。”盤庵申說道:“案孫氏分禮與俗為二事,其說是。禮是成文,經國家制訂,期于高低配合奉行的。而俗則是普通的習慣,不知其所以但是然的。年夜致說來,禮,是范圍人心,引導年夜眾為善的;而俗則是有善的,也有不善的。”更指出:

 

禮與俗雖是二事,但是在上古,二者之間卻有不成分離的關系。因為好些禮,最後本是風俗,很明顯的,晚期的社會,最後只要風俗罷了。而禮卻是文明社會的作品,不過這些文明的作品,它的內容,有好些部門,實際就是“約定俗成”的風俗精華。這些風俗精華,被公共認為通情達理,有范圍人心和維持、安寧國家社會的功效,並且易于實施,于是由當局採取,或許加倍以考慮損益,著之文書,躲之官府,這就是所謂“禮”了。

 

又說:“好的風俗當然符合禮,而平易近情的禮,也不難變成風俗。人類是有模擬性的,政治清明,朝野多正人,人人都循規蹈矩,言行符合禮則,這般則社會風俗也受其影響,而為戰爭,為醇美。所以說:‘正人之德風,君子之德草,草上之風必偃。’”[20]

 

簡而言之,便是孔穎達《詩疏》所謂,“禮樂本出于平易近,還以教平易近,與夫云出于山復雨其山,火生于木反焚其木,復何異哉?”(《毛詩正義》卷一之一)禮之來源,為此寥寥數語道盡,故張孟劬(爾田)對此贊歎說:“此唐人詁義之最精者。”[21]

 

但是須知,此所謂禮樂,乃是封建宗法時代的產物。秦、漢以后,封建改為郡縣,分治變為一統,社會情況年夜異,宗周所定之禮若何能夠實施。劉鑑泉所以說有禮如無禮,指出“班固《漢書·禮樂志》言之詳矣,特世弗察耳”。又引王鳴盛說〈禮樂志〉云:

 

漢實無所謂禮樂,故首泛論義理,進漢事敍叔孫通制禮,未述禮儀若何,即述賈誼、董仲舒、王吉、劉向四人論奏而止。末曰:“叔孫所撰不傳,漢典寢而不著,平易近臣莫有言者。河間獻王采古事增輯,至五百馀篇。今學者不克不及昭見,說義又頗謬異,故君臣長幼交代之道寖以不章。”漢典不傳,河間所輯又與漢無涉,故無可志也。子長〈禮書〉亦空論其理。

 

以為其說頗當而“猶未審”,“漢之無禮,非止因叔孫之制不傳,即其制傳,亦缺乏為禮”。[22]易言之,叔孫之禮原是本于秦漢的習俗,與先王之禮迥異,可說長短禮之禮。

 

《新唐書》卷十一〈禮樂志〉開首即曰:

 

由三代而上,治出于一,而禮樂達于全國;由三代而下,治出于二,而禮樂為虛名。……及三代已亡,遭秦變古,后之有全國者,自皇帝百官、名號位序、國家軌制、宮車服器,一切用秦。其間雖有欲治之主,思所改作,不克不及超然遠復三代之上,而牽其時俗,稍即以損益,大略安于茍簡罷了。……至于三代禮樂,具其名物,而躲于有司,時出而用之郊廟朝廷,曰:“此為禮也,所以教平易近。”此所謂治出于二,而禮樂為虛名。故自漢以來史館所記事物名數、降登揖讓、拜俛伏興之節,皆有司之事耳,所謂禮之末節也。然用之郊廟朝廷,自搢紳年夜夫從事其間者皆莫能曉習,而全國之人至于老逝世未嘗見也。

 

陳寅恪師長教師引此節后案曰:“自漢以來史館所記禮禁止用于郊廟朝廷,皆有司之事,歐陽永叔謂之為空名,誠是也。”[23]劉鑑泉則以為,漢以后,禮僅為“貴者之飾罷了”,“平易近之昏喪則自放于王制之外,通禮不可,所行者《宦鄉要則》耳(俗間書名)”。亦引《新唐書·禮樂志》此節,指出:“平易近之自放于王制之外,非吏之督率不力也,王制故欠亨于俗,勢不克不及遵也。”[24]

 

寅恪師長教師又引沉垚(子敦)《落帆樓文集》卷八〈與張淵甫書〉云:

 

六朝人禮學極精,唐以前士年夜夫重門閥,雖異于古之宗法,然尚與古不相遠,史傳中所載,多禮家精煉之言。至明則士年夜夫皆出草澤,議論與古絕不類似矣。前人于親親之中,寓貴貴之意,宗法與封建相維。諸侯世國,則有封建;年夜夫世家,則有宗法。(頁十四下)

 

案曰:“禮制本與封建階級相維繫,子敦之說是也。唐以前士年夜夫與禮制之關系既如是之親密,而士年夜夫階級又居當日極主要位置,故治史者自不應以其僅為空名,影響不及于布衣,遂忽視之而不加以論究也。”總之,唐以前,傳自宗周的禮制,雖不可于平易近間,士年夜夫與此關系仍極親密。但是到了明代,“士年夜夫皆出草澤”,布衣勢力愈益高漲,議禮之論因此丕變。與前人的一年夜差異,是缺乏了“于親親之中寓貴貴之意”。

 

明代士年夜夫即使或如子敦所說,“皆出于草澤”,其所執之禮,畢竟不克不及同等于平易近間俗禮。唐以后的平易近間俗習,在鑑泉看來,與古禮更是相差甚遠。禮、俗本應一體,而今則禮制自禮制,俗習自俗習,牧平易近者又若何能實施教化?《講座場地周禮·天官》“八則”謂:“禮俗以馭其平易近。”王應麟《困學紀聞》卷四《周禮》引呂微仲(年夜防)謂“百姓可參之以俗,士以上專用禮”,以為“此說非也”;又引呂祖謙(成公)云:“禮、俗不成分為兩事。制而用之謂之禮,習而安之謂之俗。若禮自禮,俗自俗,不成謂之禮俗。”以呂成公之見,禮、俗二者當打併為一(故二字連讀曰“禮俗”),否則無從以禮化平易近,使風俗醇厚。鑑泉對此說年夜表贊同,案曰:“呂氏深于史學,故其言最通,不似經儒之拘。”又申說說:“圣人所制者義也。禮之貴在其義,義自己情物理個人空間之天然,猶非圣人所造,況于儀物,自是因俗一切而用之耳。情有過不及,俗有中掉,圣人之明圣乃在節其情而酌其俗耳,非特有所創也。”[25]義為禮所依據,尚且是出于“情面物理之天然”,更何況執禮時的儀文器物,豈能預為制訂,以求一概?所謂圣人制禮,只是就已有習俗的儀文加以調節規范,使之無過不及罷了。

 

三代以下的事實,卻是古禮皆為虛名,歷代所謂制禮作樂,其實只是在廟堂之上,或許加之以少數士年夜夫之家,作作扮演罷了,豈能真 TC:9spacepos273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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